【西雅图国际电影节专题,记者:陈晨】莎士比亚说:“一千个人的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同样,一部影片,观众可能会很喜欢,可能会很不喜欢,可能会感觉平平。我个人非常喜欢孙一曦导演的处女作《素素》。当然,除了让我多次蒙眼的惊悚环节,还有一部分扭曲的剧情。
今年中国大陆派出十部电影参加西雅图国际电影节,组成“中国之星”。电影节艺术总监Beth Barrett介绍说,“每年从4000多部参展电影中选取240部重点推荐电影,这件工作与在沙中寻宝差不多。我们一直在寻找充满活力的、多元化的故事。今年我们非常兴奋地发现有43%以上的重点推荐电影是由女性导演的。”
本次电影节,因缘和合,我采访的两位导演都是女性,而且两部电影都是她们的处女作。
《素素》的导演,孙一曦女士,为了此次电影节特地从伦敦飞到了西雅图,这也是她第一次来到西雅图。孙导坦言她非常喜欢这个有度假风、有动感的城市。这里的人活跃、热情。孙一曦导演长期居住在伦敦,中国传媒大学广播电视编导本科以及英国伦敦大学皇家霍洛威学院纪录片专业“一等学位”硕士毕业。她在伦敦成立了一曦电影工作室。《素素》这部电影曾入围A类蒙特利尔国际电影节处女作竞赛单元,入围北京国际电影节“北京展映 ·女性力量·特展”单元,参加了东伦敦电影节和此次的西雅图国际电影节,并且刚刚入围了奥克兰国际电影节和以色列的电影节。作为导演、编剧和剪辑师的孙一曦,努力上进,不忘初心。从她的电影可以看出她的执着专注,坚持不懈,精益求精!
专访参展西雅图国际电影节的电影《素素》的导演孙一曦 (2018年6月13日,陈晨、小元主持,嘉宾:孙一曦)
采访之前我就在考虑,应该怎么样开启对孙导的采访呢?我问自己,是什么让我对这部电影在观看之前就产生兴趣的呢?是海报!海报的背景是一种忧郁的蓝绿色,一位东方女子仿佛身穿戏服手握折扇,默然掩面的身影融进了夜色里。海报下面是枯树与古堡,一股神秘的气息扑面而来!素素的拼音,那种断层的设计,还有素素两个中文字一正一反、一上一下的排列,都足以见得设计者的用心。海报上方,有八个字:“西风吹梦、无处可逃”。这部剧是与一位远嫁海外、幽闺自怜的昆曲名伶有关系的电影。说到昆曲,必然会想到的就是中国明代戏曲家、文学家汤显祖的《牡丹亭》。《牡丹亭》的辞藻非常精工优美。西风吹梦,让我想起了其中的那一句:“甚西风吹梦无踪!人去难逢,须不是神挑鬼弄。在眉峰,心坎里别是一般疼痛。”
昆曲是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是人类艺术的瑰宝。在被问及为何把昆曲融进此部影片时,孙导说,昆曲博大精深,有着诡异的魅力。昆曲的美感让这部电影有了一种更加丰富的内涵。《牡丹亭》这个故事的腔调与旋律,与电影要讲的故事很契合。电影中的音乐,用了昆曲的元素。音效,使用了昆曲的变声。电影的方方面面都从昆曲中受益。扮演素素的青年演员毛俊杰,虽不是学习昆曲出身,但为了扮演好这个角色,专门找老师,学了很久的昆曲,专门做过这方面的训练。她的表演,一板一眼,非常到位、也十分敬业。她的外形和气质都非常适合素素这个角色。
异域留学的七安和爱墨,是两个性格截然不同的来自中国大陆的女孩。她们是同学,也是室友。她们在学校里的专业是珠宝设计。七安接到了一份工作,要去一座古堡记录昆曲的戏词并翻译。好友爱墨和她一同前往。两个女孩和曾经生活在古堡里却早已香消玉殒的昆曲名伶素素串联起了一段时隔28年的前尘往事。在这座古堡中,她们遇到了奇奇怪怪的人:蜷缩在轮椅上的涂着浓妆的“女主人”、神似活古董的老管家、举止癫狂的黑衣男子和如王子一般忧郁的西方男孩。她们经历了一系列离奇惊悚的事情,无意中发现了深藏此地的秘密。两个女孩的命运将会何去何从?
电影的名字《素素》,是从几十个名字中精心挑选出来的,毫无矫揉造作之感,顺理成章,信手拈来。我个人很喜欢这个名字,独特易记。导演说:“素素这个名字很中国。” 对于一部惊悚片来说,素素这个名字,的确很文艺。
看电影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个小秘密。在影片中,我看到了一个人,感觉她就是孙导本人。采访时经确定,的确是她。就是在七安做完自己的演讲,回到座位之后,与爱墨聊天时,后面坐着的那一位。孙导告诉我们:“希区柯克经常会在他的电影中露一小面,比如在咖啡店里坐在角落的人啊。所以拍这种片子,喜欢希区柯克的人,都会来这么一笔。”
《素素》在我眼里是一部充满了艺术性的惊悚片,影片中画面的选取与质感,拍摄的光影和色彩,都是我喜欢的风格。首先在视觉效果上,这部电影就俘获我心。整部影片充满了英伦气质,充满了神秘气息。爱情中,我们会一见钟情。而这部电影,竟让我有了这种感觉。第一个镜头一出现,我就知道,这部电影一定是我喜欢的:
阴天,细雨绵绵中,一个流动的池塘,里面有很多飘落的绿色小荷叶,形成了一个小荷塘。雨丝滴滴落入水中,清新、静谧!有一种“叶”自飘零水自流的感觉。这个镜头让我瞬间想到了法国著名印象派画家莫奈的《睡莲》。
一个有水的地方,无论如何都是温柔的。第一个流动的荷花池的镜头,就在我的心里,给这部电影定了一个基调。哪怕它是惊悚片,于我,它也是充满着丝丝温情的。而且,“睡莲”自古以来就是新生的象征,让疲乏的神经在寂静的水面上得以片刻的歇息。或许冥冥中,这个镜头的选取,寄予了这部电影,这部影片的结尾,以及孙导未来的电影事业强大的生命力。
被问及孙导是有意而为之的选择此景作为第一个镜头吗?孙导说:确实是这样的,非常坚决的。这几乎是一个不二的选择。她需要一个抽象的画面,很美的,一定要有水,落花流水,虽是残叶,但要有美感。当时设计的是:在这个荷花池塘里,镜头在其中游走。但是过了一个月剧组回去看的时候,池塘没有了,被填了。怎么办?在一个很偏僻的地方,又看见了一个很小的池塘。当我们特别想要一样东西的时候,它就会出现。是不是应了那句话: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这部电影的呈现,让我感觉到孙导应该是从很小的时候就与艺术打交道了,或许从小就是学画画的。孙导之前的愿望是成为一名漫画家,自幼学画的美术功底使得她对视觉、光影与画面,保持高度的敏感性与洞察力。我想这些,都是为她的拍摄加分的。只不过绘画是静态艺术,而电影是动态艺术。
不仅在电影的视觉效果上孙导下足了功夫,电影中优美清透的音乐也都非常悦耳怡情,都很好听。电影中随着剧情起伏的音效,与剧情紧紧相扣。有些节奏非常紧凑,不管是乐曲还是音效,都是原创。孙导说:音乐方面是她的短板,于是她花费了非常多的气力。这种中西合璧的音乐形式,她要承担有可能产生的问题和风险。但最后实践证明,效果是非常好的。电影原创配乐也在今年的戛纳,作为编辑协会酒会的背景乐,从头到尾播放,这是对这次原创音乐极大的认可。孙导还透露,等到电影发行的时候,原声碟也会同时发行。无论是法国作曲家歌罗西・法比安、还是香港作曲新星“二胡王子”朱芸编,都在《素素》的电影配乐中展现了他们的音乐天赋以及独特的个人元素。
作为女性,尤其是喜爱珠宝的女性,我对影片中出现的珠宝很敏感,对那家珠宝店也颇感兴趣。两位女主角戴的项链和戒指,看上去就是设计师的作品,很大气,设计感非常强。七安戴的戒指的主题是mending 治愈。爱墨戴的项链挂坠是Scar is No More a Scar系列。通过采访得知,这两套珠宝的旅英华人设计师Isabella Liu 是孙一曦导演的朋友。起初,这两个女孩儿的专业不是珠宝设计,但因为孙导与Isabella灵感的碰撞,因为融入了与影片的主题非常契合的“治愈”与“伤痕”,所以后来这两位女孩儿的专业设定为珠宝设计。
孙导在采访中还跟我们分享了二三趣事:因为这个小联合国的组成,所以大家互相教授学习语言,甚至还教方言。还有,拍摄过程中,这个古堡的主人,在拍摄的时候从不出现,不去打扰剧组的拍摄。有一天和孙导喝茶聊天,给孙导讲了很多鬼故事,孙导虽然觉得在这里拍摄电影再合适不过,却不敢把这些故事和团队分享,担心大家会害怕。因为拍戏的时候,整个团队都住在古堡里。这个古堡是一个五星级的酒店,拍摄期间酒店正常营业,这一边在拍摄,另一边在吃饭,吃饭碰杯的声音很大,所以拍摄时要去和酒店的客人交流:“你们能不能先别碰杯?台词录完了再碰杯。”这样的事情一直在发生。在幕后,这样的故事太多太多。
在这部惊悚片中,导演巧妙的把中西方元素融合在一起并且不违和的呈现出来,也算是惊悚片的一种创新。这座英伦古堡里的中国元素很浓厚,比如:屏风、茶杯、玉簪、昆曲、折扇,Shirley的家居服,当然还有素素。在被问及古堡的选择的时候,孙导说:“所有的过程其实都历经艰辛,我几乎动用了所有的人脉资源,去找合适的拍摄地。” 最后的拍摄地是在选了很多地方之后才遇到的。就如同遇到了对的人,别人就都不对了。坚持,说不定什么时候,最合适的就会出现。是啊,有些事情不是看到希望才去坚持,而是坚持了才会看到希望。
不管是拍电影的过程还是我们的人生经历,一定会偶尔出现“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轻松和释然。人生在低谷的时候,好比在一口大锅的最底部,之后无论朝哪个方向爬,都是进步!
(《素素》导演孙一曦与西雅图中文电台记者陈晨)
孙导说:“电影的从业者遇到的困境大致就是资金和拍摄。这部电影在融资方面经历了起伏跌宕。” 但就在这种资金少的情况下,孙导仍然拍出了自己理想的电影——在我看来,制作如此精良的电影。“拍摄时长为五周,因为之前充足的准备,还有团队的团结与高效,所以五周的拍摄,一气呵成,非常顺利,大家都感觉特别的幸运。” 这个电影团队来自七个国家。这支“联合国”电影创作者团队中,包括崭露头角的中国青年女演员,英国老戏骨(扮演牧师Dirk的资深老演员,非常专业,很早到片场,默默坐在角落里喝茶看书,等着自己的戏开始。不带助理,独来独往,前面的戏拖长,就会耐心等待。坐着公交来拍戏,拍完了背着双肩包就走了。),更有国宝级恐怖片导演转制片人的诺曼・华伦加盟。而电影配乐则由法国作曲家歌罗西・法比安和香港作曲新星“二胡王子”朱芸编联袂打造。坐在我面前的孙导,文弱纤瘦,却在团队中独挑大梁,身兼多职,成为总统筹。作为女性,我十分佩服。
问到除了资金的原因,为什么第一部电影要拍恐怖片。孙导说:是传统吧。在西方很多导演的第一部影片都是恐怖片,比如指环王的导演,这样拍也是有道理的。其实拍恐怖片是很锻炼人的,完全靠故事吸引人。恐怖片是很有营养的片种,很多讲故事的方法,在很多其他的电影里都可以拿去用,而且很奏效。比如设置包袱,悬疑,调动观众的情绪啊,这种技巧,在恐怖片的创作里会有很多的学习和收获。
孙导很羡慕国内的电影市场,方兴未艾,各种支持的力量很多,电影市场的格局很好,机会好,团体,资金,支持,公司,都很好。她提到:“欧洲的电影市场竞争非常激烈,英国全年只有170部电影出品,这些导演里还包括拍哈利波特的大导演。所以毕业之后,经过了十多年,才磨出了自己的第一部电影。孙导用到“磨”这个字。磨,即打磨:需要精心呵护,细心雕琢,耐心等待。孙一曦导演,正因为在毕业之后的很长的日子里,暗暗积蓄能量,在时光中萃取精华,才得以厚积薄发!在被问及是否会回中国大陆发展,孙导表示,她已经回去发展了,接下来会是中国大陆的制片,主要在中国大陆拍。在海外或长或短的时间,把能学的学的差不多了,带着所学的回大陆做事,会是一种很不错的状态。但她不强求,英国也有不错机会。当然,国内的市场是别的市场无法比拟的,确是如此。
《素素》也可以作为心理学教程的素材,童年的经历与遭遇会与成年之后这个人的言行有着直接的关联。童年阴影是非常有可能导致人格失调的。这部电影里有情:爱情、友情、亲情。有爱与恨,有自责愧疚,遗憾忏悔,有疗愈与救赎。有一处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牧师Dirk从古堡中带走了七安,之后的镜头就是素素当年求他救自己离开古堡。28年的内心谴责,终于得到了救赎。
关于古堡最后的镜头,管家离开之后,古堡的灯次第亮起,很多观众都对此有疑问,其实,或许无需一个答案,艺术不是用来解决问题的。所以我们大可随意想象,按照自己的方式去理解,即可。还有影片中最后一个镜头,有人拍七安的肩膀,她惊异地回头。这究竟是梦?还是现实?这个人又是谁呢?导演给我们留下了遐想的空间!
孙导曾说:“我的终极梦想是拍出很专业、浪漫、令人动心动情、有社会价值和意义的电影。” 影片中,有这样一句台词,我想用它作为我这篇文章的结束语:“Let us make a toast to art and beauty! ”
(左起:苏小元(西雅图中文电台台长)、孙一曦、陈晨)